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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单纯,再有权势的人只要她心思浅,显然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大姑娘不同,她不但是府里大老爷的嫡长女,大小姐,而且还并不傻至少不像二姑娘那么傻。

她是知道趋利避害的,她的凶和恶,只有她看不上的人才见得到,这样的人,才是真难惹。

沈歆畅通无阻地进了房。

并且轻车熟路地过了帘栊,到了里间东墙下置着的五蝠临门红木大妆台前坐定。

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怒容,涂满了蔻丹的手掌一拂,她便把面前两柄犀角梳扫到了地上。

随后跟进来的秋蟾与冬萤立时停在帘栊下,如同多设出来的两架木桩子。

沈歆在镜子里瞪眼剜着她们,又拿起剪刀来将面前的纨扇剪成了碎片。

若沈羲是这扇子就好了

她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沈若浦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女,而沈羲是什么

是从小只知道仗着父母亲的疼爱,而显得处处高人一等的窝囊废

如今更是须得离她十步远就得躬身停步给她让路的二房的孤女

她连个撑腰的都没有,但今日却把她给镇住了,她在她面前,竟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深知她没有城府,所以她连伪装也索性去除,直接闯去梨香院逼迫,结果却被她欺得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她从没有吃过这等亏,受过这等侮辱

她沈大小姐,在外的口碑虽不说数一数二,却也称得上矜贵体面。

而方才被沈羲那么一逼,不知该有多少人暗地里将她笑话。

笑话她居然输在了她沈羲的手里,居然被她赶出了破落的梨香院

第7章 上房有请

她紧紧地攥着拳心,粉白的脸上虽未显狰狞,但眼里的怒火却掩饰不住。

她咽不下这口气,若是让她沈羲给拿捏住了,往后她这大姑娘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对镜咬了咬牙,她将拳松了,站了起来。

秋蟾冬萤立时把背绷得更紧。

隔在她们之间的湘妃帘被打得惊跳起来,沈歆已走到她们面前:“去看看梨香院现在何如”

秋蟾立时出了门去。

桃树下站着的总角丫鬟搭帘望天,也被这陡来的声音吓得立刻转了身,待秋蟾出来传话,她凝神略顿,便立刻小跑着出了门外。

妆台上下的碎屑才将收拾起,那小丫鬟即又小跑着回了来:“回姑娘的话,二姑娘那边大门闭着,说是正在养病。裴姨娘她们不见人影,想是在屋里呆着呢。”

秋蟾回头望着沈歆。

沈歆冷笑着,半寸来长的指尖掐进手心里,脸色又寒了寒。

刚才抱着瓷枕那副恨不能与她同归于尽的样子,可不像有病。眼下发了狠不算,倒还要来扮可怜装无辜么

她抬腿走出帘栊,定了定说道:“去上房”

上房便是沈若浦的住处万荣堂。

沈家是久居京师的拓跋族人,近三代也屡有在朝为官者,只不过到老太爷沈若浦这代才算爬到个相对风光的位置,六年前升上了刑部左侍郎。自夫人吴氏十年前过世,他便没再续弦,如今身边只有两位姨娘,一位周姨娘负责房里事务,一位孙姨娘则协助三太太纪氏管着中馈。

沈家虽不算官宦世家,但定居京师近百年,也算根基不浅。如今家务已交到三房手上,沈若浦仍是一家之主,他的起居仍在正院。

案上线香不知何时已焚尽成灰,沈羲该知道的,从珍珠断断续续的回应里都已知道个八九分。

而这时候,正在院子里做着清扫的元贝忽然也推门进来:“姑娘,老太爷那边来人传话,请您眼下就过上房去。”

元贝脸上浮现着因走得过快而呈现的红晕,气息也微喘着。

“可有说是什么事”

珍珠看了眼沈羲,站起来问道。

元贝望着她:“我可不敢问,姐姐也知道她们那些个势利的,便是我问了她们也不会说,但是方才我在门外却听说大姑娘往上房去了,到如今还没出来”她说话的时候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前倾,显露出几分心里的担忧。

十二三岁的女娃子,到底藏不住情绪。

沈羲抚着纨扇上的流苏,眼里即滑过丝了然。

只要扯上沈歆,便没有什么不能解释了。按理说她此刻正应该躺在床上养病,沈若浦就是再有急事寻她,也不会只着人日日地传唤,若不是沈歆去到万荣堂吹了耳边风,一个好不容易爬到侍郎位上的老官油子,怎么可能会连这点体面都不顾

“知道了。”

她拂拂衣襟,站起来。

既到了这地步,管它龙潭虎穴,她都是要闯一闯的。

“姑娘且慢”珍珠连忙拉住她,叮嘱道:“到底咱们不敢跟大姑娘比,瓷枕保住了也就罢了,不管老太爷说什么,您可千万别跟他顶嘴,老太太原先最疼大姑娘,大太太又是老太爷的外甥女,眼下咱们又这处境,您无论如何别与她硬碰硬”

说了这半下晌的话,她嗓子已有些发哑。

但也还是要说,实因往日沈羲吃的亏太多了,哪怕今日的她令人耳目一新,使人徒生出无限的信心来,眼下这形势也不能掉以轻心,沈歆眼下条件强过她太多了,随便抬出一桩便能压得她透不过气,这不是沈祟信还在的时候了。

沈羲站定在门下,对着仍滴着水的芭蕉叶静默半晌,最后点点头,领了她的意。

沈家老太太吴氏共生下三子,长子沈崇义娶妻黄氏。

而黄氏是沈若浦姐姐的独女,自幼在沈家的日子多,与年岁相当的沈崇义青梅竹马,成年后便许了亲。十年前吴氏过世的时候沈歆已经七岁,一则是黄氏的关系,一则又是嫡长孙女,自然在祖父母面前受到的关注不会低于原主。

沈羲并未打算与她争,沈家撑死不过是个三品官户,就是争赢了,她能捞着多少好处

她的目标又不在沈家。

当然,该她得的她也绝不会让,不管怎么样,她总得管住自己的活路不是

对镜理了理鬓发,她提着裙摆出了门。

看到门下先前沈歆站立着打过裴姨娘的拐角,她心思又不免转到长房上。

沈崇义现任广西知府,去年中秋因为黄氏父亲病重,她便带着儿女回京,如今黄父发丧已有小半年,目前她们却还没听说有走的打算。

长房外任多年,如今正卯足劲想要调回京师,而黄氏他们之所以留京半年未走,必然也是跟这事有关。想来沈若浦可发挥的作用不大,所以沈歆才会不顾一切想来抢夺她的瓷枕去献给那位什么刘夫人,就是不知沈若浦对此事究竟知不知情。

至于长房这么急着调回京师的原因,沈羲尚未弄清确切答案。

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京官又风光又体面,又舒服又机会多多,谁又不想调回来

珍珠满肚子不放心,也跟着走出来。

裴姨娘和元贝也都跟到院门口的茑萝藤下,每个人眼里都有无限担忧,这模样,与先前欢天喜地的样子又已截然不同。这样忽喜忽忧的日子也不知她们熬了多久

沈羲没吭声,跨了门槛,又上了庑廊。

这一出来,才知道沈家家底果然不算薄。

京师宅子她见的多,不管是雄踞东南的赫连人一惯的婉转娟秀,还是北方拓跋人祟尚的端正严谨,她心里都有谱。

沈府是典型的拓跋官宅,建筑讲究对称稳重,出了西跨院通往天井的月亮门,她便看出来这是个有些历史的四进大宅子,这样的宅子正院通常设在最中间第二进,她只需要看准方向顺着庑廊走过去即可,即使路线或有偏差,旁人也瞧不出古怪。

第8章 你病好了

一路上墙角的古砖透露出来它的沧桑,但门窗描漆却还新净,墙头的爬藤也很规整地在生长,影壁下的小水池也能清楚见得着底下水草和锦鲤。

由此不免使人猜想,这管家的主母想必也是有些手段的。

而天井里随处可见的三人环抱的香樟树,各处门楣上出自名家的题匾,以及萦绕在空中的上好的沉水香,则都说明了沈家绝非暴发而起的京中新贵。

照大秦的货币价格,上好的沉水香须得数十两银子才得十盘,眼下虽已改朝换代,然物以稀为贵,想来也差不到哪里。

但是,这样富足的人家,却做得出让自家二房一脉,住在小破落院里被下人登鼻子上脸的事。

沈羲的父亲沈崇信是前朝的进士,大周开国皇帝李锭带着族人起兵那年,沈崇信刚刚考上庶吉士。

按说新君不用旧臣,但这场战争不似别的,用珍珠的话说,这是场“替整个拓跋族雪耻”的“正义之战”,所有的拓跋族人都是光荣的,也是有权利为自己的民族奉献所学的。

因此与其余同在大秦朝廷任官的拓跋官员一样,即便是曾为亡国君的门生,但定国之后,沈崇信也仍从庶吉士出来后便风光入了六部。

大周定国造福的是拓跋一族,不是天下人。

但不管怎么说,沈家却是因此而起来了。

不出五年沈崇信又任了吏部郎中,是沈家三子里唯一留任京师的。

他与夫人胡氏同年逝世之前,曾一直掌管着庶务和中馈,住着府里人气最旺的抿香院,是沈家客人寻访最多的,也常常被沈若浦在外自豪地称为“我们家唯君”,更是沈家家底最殷实的一房。

然而他们过世后,二房地位一落千丈,沈羲姐弟被沈若浦以奉孝之名,下令带着家仆等前去京外祖坟所在的杏儿沟住下,中馈大权则由三太太纪氏接掌,那些家当也只剩下包括瓷枕在内的几件薄产了。

至于传说中的“百亩良田,旺铺别邺”,竟都已不知所踪。

如今唯一能确知下落的,只有胡氏的嫁妆,至今仍锁在公中大库里。

而抿香院,则早已被锁起来了。

二房地位丧失已是事实,但沈羲心里仍有疑惑。

事实上当时她更想直接问,沈崇信和胡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房落到这样地步,必然跟他们的死有着莫大关系。否则不可能在他们死的前后有着这么大的差距。

虎毒不食子,即使是隔着代,沈若浦但凡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在亲生儿子死了之后这般苛待自己的孙子孙女。

当然,本来一开始她并没有多想,只是每每当她话题触及到这里,珍珠都敏感地将之岔开,这才引起了她的怀疑。

只是她又不能逼着她开口,为了不引起怀疑,只能先把这疑问压在心底。

沈羲把所见事物尽收眼底,很快到了万荣堂外。

这是沈家的正院,自然宽敞,门口进出的下人都没见有断流的。

站在院门内打量两眼,正准备去往上房,斜次里却走出个弯月眉的丫鬟,到了跟前说道:“姑娘怎地才来老太爷正在外书房里等着呢,快些去吧”

丫鬟个子比沈羲高出半头,且直着腰,说话时手里汗巾也跟着挥来挥去,这样不敬,她自己却不觉得。

沈羲也没说什么,盯着她看了两眼,便就转身出了门外。

珍珠见没了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也就是如今她们敢这么着,要换着从前试试哪次来咱们抿香院,不是隔老远就姐姐姐姐地套近乎的”

沈羲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没动声色。

从前二房当家,下人们当然唯二房之命是从,就是她们这些丫鬟也跟着高人一等。如今不但没了权,且连基本地位都没了,失去了巴结的价值,她们当然不会费那个精神再来追捧你。

良心于势利人来说,算得什么

倘若她手上还有大把家底

二房的穷她早就心里有数的。但是沈崇信为官多年,积攒下那么多私产,却在死后几乎不剩分文,且连下落都没有,这未免太不应该了。

她算得到来正院的路,却不知外书房在何处。

好在珍珠浑然未觉,她只需要随着她的动作往前走就好。

但顺利到得宝墨二字匾额下时,书房里传来的喝问声,终于还是说明来晚了。

沈羲到达门前,角门下冲她射来几道毒光的丫鬟,正是先前让她踹过膝盖的沈歆的人。

“二姑娘来了。”

门内丫鬟撩起帘子,就有夹着笑音的通报传出来。

这丫鬟双手勾着帘子,脸在笑,眼里却清清凉凉,目光在沈羲脸上一瞥,就看向别处了。

沈羲看了眼她带了几分凌厉的唇角,抬脚进门,只这一扫,便把屋里情形看了个透。

屋里只有三个人。

靠西边的座椅上坐着沈歆,徨惑不安的样子,与先前那强取豪夺的强匪模样判若两人。

东南角上书案后则坐着五旬上下,穿着身青袍的沈若浦。

虽只是扫了一眼,沈羲也从他颊上两道深得如同刀刻下来的法令纹猜得,这位爷素日定然不大好相与,与张解那种年少得志,温和内敛的人鲜见是不同的,而他眼下脸色十分阴沉。

此外沈若浦身旁还立着个穿枚紫色长比甲的四旬妇人,梳着元宝髻,头上插着两三枝金钗,身段伶俐,眼珠儿尤其灵活,沈羲进来这一瞬的功夫,她已经从她身上望到了沈歆身上,又从沈歆身上望到了沈若浦身上。

沈羲透不透她是孙姨娘还是周姨娘,但不管是哪个,她进门也只须冲沈若浦行礼:“孙女拜见祖父。”

往日里她凡是到万荣堂便总是畏畏缩缩胆战心惊,看不出丁点大家闺秀模样,这也令得沈若浦对她有着先入为主的反感。但眼下

锦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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