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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所料,的确是沈羲让沈歆去拿的那首诗出了问题,正满心里惊骇未定,这里沈歆便又已一阵风地冲了进来

“母亲出大事了”

沈歆扑到她跟前,浑身还在抖瑟,那毕竟是皇帝的密令,她看到的毕竟也是完全不曾见过的不留半点情面的沈若浦她私取沈若浦的诗文事小,耽误了朝廷要事却事大,沈若浦若被问责,她必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究竟怎么回事”黄氏见到她这模样,心下越发无措,按说这事从头到尾水到渠成,就是沈羲眼红着沈若浦的诗文,而借机让沈歆去拿,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怎么看上去完美无缺的事情,偏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沈羲让我去老太爷房里拿的那首咏梅诗,是皇上下给他的密令”

沈歆紧攥住她双手,一口气将方才事情全说了出来,脸色在灯下是惨白的:“您是没见到老太爷方才的模样,他身边几个得用的人都被打伤了,还说如果我交不出来便要打断我的手腿”

能够进出沈若浦出房的,自然是他信得过的人,连他们都被打了,还有谁逃得过

黄氏屏息半晌,连忙顶着张白脸安慰她:“别怕,你不是已经回来了么能让你回来,自然老太爷是信了你的”

“哪有这么简单”

沈歆倏地坐起来,“那可是圣上下的密令就算只是寻常的公务指示,一旦遗失了,那么老太爷则必然要背锅他若背了锅,不管在圣上和太后面前受不受斥责,府里定然少不了一顿严审的那时候万一审出我来了呢”

第18章 反正她蠢

她说到这里,黄氏便也无语起来。

但凡扯上朝政,那么不管是不是皇帝下的密令,沈歆拿了都是错沈若浦也绝不会轻饶。

到那时,事情可就变得越发复杂了。

她万没想到居然会半途捅出这么大个漏子,偏事情是因沈羲而起,她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

“要不,你现如今去问问羲姐儿看”

她思忖半晌坐下来道。

“我就算找她,她又哪里会给”沈歆掐着手心道,“她若会给倒好了,到时咱们还可以栽她一把

“可东西是我拿回来的,也只有我与她知道,她若是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知道我拿不回去老太爷便要治我的罪,她难道会傻到把它交出来让老太爷反过来去治她”

黄氏深以为然,咬牙掐起手心。

她说的没错,沈羲傻是傻,却不至于会眼见着是祸事还往自己身上揽何况就算她傻,她身边那几个也不见得就如她一般傻。若是这般大喇喇地冲去问她讨要,她不但不会给,说不定还会趁机把事情闹大,反倒坏了事

她十分后悔,先前她怎么没跟着她一道往梨香院去

去了说不定就不会如此了

“要不,咱们索性就去告诉老太爷,就说那东西是二姑娘拿的横竖她今日也去过万荣堂的”

黄氏的乳母林嬷嬷从旁瞧了半日,这时忍不住出起了主意。

“那有什么用”黄氏扭头道,“就是诬她拿的也得让她有这个动机。她蠢成那样,怎么可能知道那是密令又拿着那诗回去做什么这事可不是别的事,倘若把她逼急了,她把来龙去脉都说出来,咱们反而大祸”

林嬷嬷立时噤声。

沈歆看着黄氏,咬了咬牙,一屁股在绣墩儿上坐下来。

黄氏说的没错,沈若浦要的是那张纸,只要她能把它悄悄拿回去,或许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若是大张旗鼓地扯上沈羲,照她的性子,必定会豁出去的,那时候她把字据一拿出来,不但她满身是嘴说不清,瓷枕保不住,同时还免不了责罚可就真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那丫头虽读过几年书,但这几年在杏儿沟住着,并没有再习读,这朝廷上的事你我皆不晓得,她自然就更不晓得了。不如这么着,你现如今趁着她还不知情,先设法把它哄回来,等物归了原主,老太爷自不会再追究了”

黄氏掐着绢子,横了横心说道。

她早就觉得不妥,却没想到果然出了事,好巧不巧,竟偏偏是皇帝下给刑部的密令

若不是眼下不便弄得满城风雨,也犯不着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在外,她真恨不能立刻代沈歆扑过去将那丫头扇上几个大耳刮子

沈歆闻言怔了片刻,回想起先前沈羲的软耳根子,连瓷枕都让她给顺利骗了回来,如今只是去拿回张诗文,倒说不定真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一时便又振作起来,立时起身道:“那我这就过去试试”

梨香院正房里,沈羲正拿着那张咏梅诗对光细看。

这是首前秦诗人所作的七言绝句,诗句早已烂大街,但纸却是衙门里一贯通用的南边丝木纸。

大秦衙门也是通用这种纸,大周皇帝也是做过秦朝官员的,想来许多方面仍就沿袭了前朝。

从前在张府里,沈羲每每爱腻着父亲的时候,便会逮着一切机会粘在他身旁,就是在书房忙碌的时候,她也宁可抱着大迎枕在一角呆着,而不去随哥哥们放纸鸢。

张解书房里的这种丝木纸,便常常化做她手下的纸青蛙,纸芙蓉。

而他所经手的公文,也常常成为她排解无聊时光的读物。

这样的以寻常古诗为掩障的朝廷公文,她不知见过多少。

历代朝廷与官署常有信件往来,当中自然有些需要防备外人觑知的密件。

而这种藏字诗,便是其中一种。

它的要紧之处在于的上诗上那几个小印章,诗本身倒是其次。

比如说衙门之间或者同个衙署上下级有命令传达,双方便约定以一首常见古诗为遮障,而后制定数个关键的暗语作为指示,每个暗语都有个特定代号,传达命令的人在诗中某个字眼处盖上刻有代号的印章,接信的人私下将章与暗语拿来一比对,便能知晓其意。

当然,这样的信件也根据重要程度分三六九等。

等级怎么划分则不一定,有的根据纸张等级,或者别的用料分类。

沈若浦这张不过是衙门通用的丝木纸,况且他也只是就近放在书案上,可见不是什么特级指令。

但即便如此,拿来坑一坑长房也着实够了。

这种机密自然不可能人人能识破,她若前世不是投生在张家,如若不是被父亲宠爱到没边,不是还有个把她当亲妹妹看的皇后表姐,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像哥哥张沛一样读那么多的书,了解到那么多的朝政内幕,亲眼看到父亲怎么处理政事,以及皇后怎么治理后宫

沈歆一心把她当傻子,哪里晓得这诗文背后还有那么多名堂,为了从她手上骗取瓷枕,自然屁颠屁颠地去偷它,可没了它,沈若浦又如何淡定得起来

没有那几个盖在字上的小印章,沈若浦如何去辩知写信人的意图

关键是,这种文件回头都还要归档的。

“姑娘,大姑娘自万荣堂出来了”

才刚将手放下来,珍珠便喘着气跑来禀报,灯光下她白皙的脸上已泛出激动的红晕。

她虽仍然不知道沈羲究竟在做什么,可是看上去一切似乎在她的掌握之中,令她也莫名期待起来

“知道了。”她把纸慢慢折起放回袖中,说道:“把我针线篮子拿过来。”

珍珠响亮地应了个“哎”,转身出了去。

沈歆到得梨香院,沈羲就正在灯下绣一只鞋面。

回想起自己因为她,先前在万荣堂被从未骂过她的沈若浦那般怒骂,甚至还险些挨了打,沈歆暗地里便已然恨得牙痒痒。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先前要瓷枕的时候她得忍,眼下为了了结沈若浦的怒意,她更得忍。

第19章 我真为难

“都晚上了,妹妹怎么还忙着呢”

她走过去,忍着恨意挨着沈羲在炕沿坐下来。

“反正坐着也是坐着,倒不如忙乎忙乎。眼瞧着都三月了,天气一热,我这里还连夏鞋都没有做出来。再不上进,恐怕要叫人笑话了。”沈羲也笑着,一面放下针线,一面让元贝上茶。

各家公子小姐四季衣衫都是有定例的,沈家也不例外。

可是规矩到了二房这里,便就成了一纸空话。下晌空闲时沈羲曾打开所有柜子看过,除去值钱的物件儿没几样,竟连她的衣裳都还大多是从前的,料子质地都好,就是不合身了。就近的合身的,却全是些低等料子,前世里她身边几个大丫鬟都不爱穿的。

公中嚼用都是先且列了单子,各房里都有份,但如今长房是长房,三房是管家主母,二房就白白撇开去了。

现如今掌家的虽不是长房,可是苛扣起二房来,她们长房未必没伸手。

沈歆脸上笑容果然就涩了涩,不过她转而就道:“妹妹果然长大了,倘若母亲知道妹妹这样知上进,必定很欣慰。你道我为何此刻又来了却是我母亲特地让我来的,说是妹妹这般通情达理,来日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此刻她热情得都恨不能直接贴在沈羲身上。

沈羲抚着杯子,却只淡淡笑道:“伯母客气。”

沈歆这里端了茶,扫了圈屋里,又说道:“怎么不见裴姨娘”

“姨娘回房去了。梁哥儿下晌在外头跑出满身汗回来,听说着了些凉。怎么,姐姐有事寻她”沈羲摇着扇子,不紧不慢说道。

“不不。”沈歆连忙摆手,“只是刚好想起来先前你说要拿那首咏梅诗给梁哥儿当课本,所以才顺口问一句。”说着觑了觑她脸色,绞绞绢子,又接着道:“先前那首诗,我后来回味了下,倒确是极妙的,尤其是那笔迹,越想越妙极。不知妹妹可否再给我看上两眼”

“看不了了。”沈羲下巴微扬,望着横在窗外的那片芭蕉叶道:“早就让人拿去给梁哥儿了。”

沈歆怔住,忽地把背挺直起来:“你怎么手脚这么快”

沈羲扭头望她半晌,索性把身子转过来:“有什么不对么不过是首诗文而已,我本来就是给他的。”

沈歆急得脸色绯红,掐了半刻手心才勉强按捺住骂她的冲动。她倒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沉不住气,这拿到手都还没捂热呢,就那么急巴巴地去给沈梁献宝了真是肚子里装不了三两油的东西,活该她一辈子上不了台面

但她却无它法,舒了口气,勉强放平静道:“你现在去把它拿回来,我拿三本诗集跟你换”

说着她从秋蟾手上接过三本装订齐整的蓝皮册子,顺势递给沈羲:“这三本诗集里也有那首咏梅诗,梁哥儿看到必然会更喜欢的。一首诗能学得着多少东西得取百家之长才能有所获。”

沈羲随手翻了两页,又摇起扇子,“姐姐的意思,可是要拿回那首诗”

“你把它给我,这几本诗集便是你的”沈歆在诗集上拍了拍。

沈羲没吭声,歪靠在枕上摇起扇子来。

沈歆吃不透她这什么意思,便道:“你要是嫌少,我还可加上本字帖。”

沈羲仍是没说话,闷声之余倒是端起杯子啜了口粗茶。

沈歆催道:“你倒是说句话”

沈羲对窗望了良久,才幽幽吐了口气,收回目光望着她:“姐姐这么大手笔,委实不少了。只不过,那首咏梅诗是我答应把瓷枕出让给姐姐的条件,没有这首诗,那瓷枕便不可能出让于你,眼下姐姐又要把这诗要回去,这可真令我十分难办。”

她说着便从袖口里掏出张纸把弄着,在光下展开又合上,合上又展开。

即使看不清楚字迹,那上面殷红的几个指印,也能让人轻松辩认出正是下晌她们俩所立下的字据

沈歆看到这个便心底打了个颤,难不成她还想以拿回瓷枕作要挟

“那首诗于你又没有多少用处,你何必死死钳住不放”她心下也着了急,语速也快起来。

“话可不是这么说。东西称心是为贵,我那瓷枕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难道长房还没有几件比它更贵重的东西你不还是想拥有它。那首诗于我也是一样,我就是喜欢,这在我心里便价值千金了。姐姐要拿走它,那就就得把瓷枕还给我。”

沈羲不紧不慢,跟唠家常时没什么两样。

帘栊下的珍珠元贝看到这里却觉心惊肉跳

到此刻她们才终于明白她在做什么,原来她竟是挖了个老大的坑引着沈歆往里跳

这坑挖得不显山不露水,她们这些人竟毫无所觉,还直以为她们姑娘又犯浑,把手上仅有的宝贝也拱手送人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了

这一整日下来,她们姑娘究竟还要给她们多少惊喜

沈歆这里也因着这句话而咬起牙来,果然她竟抱的是这个心思那诗在她眼里不过就是张写了字的纸而已,能有什么大用处竟也敢胡搅蛮缠来讨要瓷枕她好不容易拿回去的枕头,又怎可能说还就还回来

“妹妹要这么说,那我可就也得换个说法了。”她收起笑容,斜睨着沈羲道:“咱们这字据上可都说好了,谁反悔可就得赔付对方五百两银子。这诗咱们可没写在字据里,你却问我要瓷枕,这可就算是你违约了。”

“姐姐说的没错。不过,如果姐姐不问我要那首诗,我又怎么可能会问姐姐要瓷枕呢”沈羲冷笑着睨她,接着道:“不如姐姐就别问我要那诗了,如此瓷枕还是姐姐的,诗还是我的,咱们各得其所,岂不快哉”

沈歆被噎到半日回不上气来

她没料到这傻子居然也会有这么

锦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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