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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车夫则早就跑到一旁凉快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在意自己府里的二小姐还在人群里挤着

沈羲望着不远处的门口,目光泛冷。

这时候门前瞬间被清空出一条大道,而门口除了侍女们,又多出七八名身手矫健的护卫。

然后门内出来一顶软轿,随后紧跟着几辆马车,马车在门下停了停,等侍女们依次登上之后,又有两名锦衣少年驾马出了来。

两名少年一见便身手不凡,且让人难以移目的是,他们竟然长着一双肖似温婵的丹凤眼

这定是韩家的少爷们了

她温婵倒是规矩大,出个门不单只是要发动护卫清场,还前呼后拥地这般兴师动众

这想必是因为当年在杀她张盈的时候,就是处心积虑用的在马车里藏人的招数,导致心里有鬼消不掉,所以才这般谨慎的罢

她心里冷笑,混在人群里冷眼旁观。

耳畔传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听说是去刘阁老府上赴宴,刘夫人一大早就派人过来接的”

“刘夫人做寿,没想到能请动老夫人前去”

沈羲挎着花篮站着,眼前的繁华刺得人眼疼。

从前的张府,门前街景比这还要热闹,但如今能动辙引起路人咂舌的,却是大周的韩家了。

“哪里来的小杂种竟敢在爷的眼皮底下抢东西给我打”

正在思绪纷飞之间,耳边突然传来的一声怒斥将她倏地拉回现实。

只见她出神的当口,周围的人群竟然又已经散开了,但是又重新在面前围成了一个圈。

人圈中央有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正在指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怒骂,身旁两个随从听到他示下,立时抬脚往少年身上踹来。

“打人的是韩家的人”

元贝紧紧拉着她手臂,传达着从身旁路人的议论里听到的讯息。

沈羲再看向他们,只见这颐指气使的男子作着管事打扮,眉眼里全是戾气。

而被打的少年衣衫褴褛,身上污脏不堪,挨打的时候并不吭声,口里叼着个脏兮兮的馒头不放,但同时屈起身子,以盘着的四肢护着躯干。

沈羲皱了眉头,心有不忍。

但她如今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能做得起这种路见不平之事

她拉着元贝的手转身,准备走出人群去寻车夫。

耳旁却突然传来路人的一句:“也怪这小子投错了胎,偏生他娘是赫连人”

赫连人

他是赫连女子的后人

沈羲蓦地回头,心底渐渐有热血流向四肢。

少年肮脏的表面下眉目清秀,个子不矮,但是骨架却较纤细,的确有些赫连族人的特征

虽然说前几百年各族保持通婚,绝大多数人光凭血统和体型上已经区分不了什么了。

可是张家一家包括张盈全都是纯正的赫连血统,家中每个人都还保持着赫连人的独特血色与特有的纤细骨胳,眼下看到这少年,沈羲心里莫名勾起几分触动来。

“小畜牲你吐不吐不吐老子就打到你吐为止”

韩家的管事仍然在打骂着少年。

周围路人有笑着叫好的,有啧啧惋惜的,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劝说。

少年倔强地不吭声也不挣扎,只将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

当对上沈羲的目光,他停留了有半刻。

但转而,踹在他脸上的一只脚便又强行将他这目光挪了开。

沈羲略顿,握着篮子的双手忽然一紧。

她看看四下,然后挎着篮子又挤回人群。

在一片啧啧声里,她挤到起哄起得声音最大的那人旁边,借着篮子遮掩,咬咬牙,伸出手去,掐了把他身前妇人的屁股

妇人身形硕大,满脸横肉,原本跟同伴磕着瓜子看热闹看得挺起劲,这时候突然转过身来,瞪眼望了面前半晌,然后冲离她最近的那吆喝得起劲的男人迎面就是两巴掌:“老杂毛竟敢吃老娘的豆腐”

第38章 树下的人

男人被打懵,转而也扑了上去扇起她耳光。

拓跋人本就高大,肥婆又性子暴烈,现场立时纷乱起来。

人群逐步后退,转眼波及到正在圈子中央。

韩家管事对意外始料未及,当即只顾不被人踩,哪里还顾得上打人

眼下人挤人,就是再打,拳头也落不到少年身上去。

沈羲将花篮一把塞给元贝:“你去车上等我”

然后拨开人群挤到被打的少年身边,迅速抓起趴伏在地的他的胳膊:“快走”

少年微愣,转而也爬起来,由她拖着顺着人潮踉踉跄跄地往街外跑去

“跑了给我追”

身后传来管家尖厉的吆喝声,沈羲拉着他,亡命地往前奔跑。

她从来没有这样毫无仪态地当街奔跑过但此时她却全然忘了十六年里的谨守的闺训,只知道不能让这少年落在这群刁奴手里

风呼呼地在耳边蹿,她终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别管我了”

少年被打得厉害,口里吐着血,已经跑不动了。

“我这里熟,只要逃出来,我就有办法脱身,你快跑

“前面大柳树下往右转有条小胡同,他们不敢追进去千万别让他们抓到你,韩家的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他弯腰撑着膝盖,咬着牙,气喘嘘嘘地说着。

沈羲不知怎么决定,不忍丢下他,可是听他说得又像是胸有成竹。

韩家人是恶鬼,她比谁都清楚

可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能半途而废地丢下他不是吗

“快跑”

少年推了她一把,说完便抬腿往就近的小胡同里冲过去了。

到了胡同口他还停下转身看了眼她,然后才喘息着抹去腮边的血,拔腿踉跄着离开。

“捉住这死丫头他们是一伙的”

远处韩家的人已经追过来了

沈羲已无法再犹豫,提着裙子便朝前面大柳树跑去。

大柳树下往后果然有条胡同

虽然砖石年代久远,但是整齐干净

而且不管胡同外头有多少人经过,竟然真的没有人往这胡同里踏入一步

身后追喊声已经临近,她已管不了那许多,一股脑儿拐进去便往里狂奔起来

街头的喧嚣一点点被甩在后头,胡同里青石地砖上,渐渐只传来她零乱的脚步声。

但她却未曾松懈。

她绝不能落到韩家人手上,落到他们手上,于前世的张盈来说无疑又多了桩耻辱,而于今世的沈羲来说,回头也必须面临沈若浦的责罚

沿途已只有她的喘息声。

因为一心只顾着沿路奔跑,连周围景物都未曾十分关注。

直到面前已没有了路,只剩一座宅子恍惚矗立在面前,她才停下脚,跪坐在地上喘起气来

但四周却安静得使她的喘息声听起来那么扎耳。这分明应该是条人烟不绝的胡同

她扶着身旁树干,匀着气抬头。

这一抬,首先竟然就看到一双覆在棉布袍子下的脚

这两脚是交叠着的,套着同质地的,毫无绣纹的普通布鞋。

沈羲心下惊了惊,倏地抬头再往上看,就见面前三步外另一棵柳树下,分明悬着架秋千,秋千上坐着的正是这双脚的主人

此刻他正睁着一双形状完美的瑞凤眼,微张着纤薄而棱角分明的双唇,没有丝毫掩饰内心的想法,就这么吃惊地望着她

沈羲曾经见过不少出色的男子。

琼林宴上的探花郎。国子监里被男女学生追着跑的美司丞。扫北大将军麾下的少年将军。

眼前这一个,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双手环抱,额角顺势歪在一边的秋千索上,美目里除了吃惊,还有几分探究。

他应该是趁着今日天气晴好,于是随便套了件衣裳在树下惬意而慵懒地享受春光。

所以鞋子是趿着的,头发也没有来得及怎么梳,就这么任凭它们披散在青色衣袍上,像最上等的水貂的发色,又像倾泄而下的一幕黑泉。

可是由于她出现得突然,身下的秋千也随着主人的吃惊而止住不动了。

但他的身姿还保持着准备晃荡的姿态。于是他看上去就好像突然石化,变成座雕像。

沈羲连忙爬起来,握着拳头环顾四处。

这胡同里竟似只住着他这一户人,四周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这个男人也就显得十分特殊没错,男人,哪怕质地寻常的棉布袍子无法掩饰他的倜傥俊美,无法遮住他一身风流,但他眉眼里已经没有了青涩,从他下颌上刮去胡茬之后的一片浅浅淡青色来看,他至少已经有二十岁。

二十岁已足可称之为男人了。

她无法断定他是什么人,为什么那少年让她逃进这小胡同,说韩家的人不敢进来

韩家惧的是人,还是什么

是人的话,是否是面前这个人

她再看他的衣着,虽然是富贵人家根本看不上的棉质布袍与布鞋,但即使是棉布,也是质地极好的棉布,而且做工却十分精致。

缝合的线也是极为上等的。

这么随意的人,出现这春光下,让人光是看着,都不由生起想与他一道晒晒太阳的兴致来。

沈羲在脑海里思索着五十年前这一带的拓跋望族,看看这男子是否有是她熟人后代的可能。

但她站着出神的当口,这男子却忽然将额头从铁索上移开,目光直视在她手背上,眼底的惊讶倏地化为精光闪过:“你是赫连人”

他的声音微哑,一点儿也不如少年清亮,但这却又透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刹那间便将注意力转回他身上。

赫连人

沈羲虽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张盈,但听到这句话暗地里也还是惊了一惊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抬起左手来,这一看,便如同挨了一记霹雳,震得她连退了四五步

她左手背上不知几时竟多了道两寸来长的口子

口子里淌着艳红的血,红得如同雪地里的红梅,如同铺满相国寺后胡同里的血水,在她全副心神猜度着有无可能从容抽身而退的当口,就这样毫无预警地灼痛了她的双眼

第39章 不能留你

她分明还魂在拓跋族人沈羲的身上,这点从沈家对她身份的认同来看毫无疑问,但她身体里却居然还流着赫连人的血

不,是赫连贵族的血

她睁大眼望着仍然在淌血的手背,几近已窒息

近四百年前华厦大地在经历过多年战争洗礼之后,之所以最后只留下赫连、拓拔与乌马三族,除去各有优势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三族人都各有其明显的身份特征

其不同就表现在其血统,拓跋人的血液呈棕色,乌马人的血液呈乌红色,而赫连人的血液则为鲜红色

三族人各视其血统为至尊,为此战争不休,也死活不肯与异族人通婚乱了血统。

直到大秦建立之后,明文开放三族通婚,才逐渐有各血统的人成婚。

三百多年下来,除去祖上从无与外族通族的纯血统之外,但凡异族通婚的后代,血液颜色已经几乎都体现为寻常的暗红色。

这也是老妪在说到温婵为何没有被张家牵连时,宫里的太监给她验血,最后一看她的血色便知,她祖上有人与异族通婚历史的原因所在。

温婵是异族通婚的后代,但张盈却不是

张家祖上是从未曾与异族人通婚的

但是现在,她不但还魂在沈羲身上,居然连血统也跟着过来了

这大半个月里,她逼着自己接受已是拓跋人的事实,从来没想过去验证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她忽而间发冷,因为这一切太像是梦。

但同时她又禁不住热血沸腾

她仍然有着赫连血统,难道说她骨子里极可能还是张盈难道她还是张家的人

她在春风里,缓缓吸回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拓跋人,也差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现在

“你,不用上点药吗”

略带着点疑虑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遐思。

她下意识看向手背,只见血已经顺着手指滴下来了。

但她只一顿,又立刻将头抬起,双目如电往他看过去虽然血统的发现令她激动,但眼目下却有个致命的问题

如今朝廷正在竭力搜索赫连族人,而面前这人却恰恰好看到了她的血

她浑身毛孔骤然收紧,再次下意识地聆听四下。

没有人了。

她把目光再度回到这人脸上,而他目光仍落在她伤口上,仿佛除了这道伤口,他并不关心别的似的。

她是赫连人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心念顿转,她突然打了个寒战。

面前的人眼里平静无波,看不到底。

定立半刻,她略清了清嗓子,和霭地道:“你有药么”

“有。”

说着,他起身跃下秋千,缓步走到柳树后一片草地上,然后顺手摘下一小把不知名的叶子。

他拿着叶子在手心里捻着,一边慢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跟她招了招手:“把手伸过来。”

他竟比她高出一个头,以至于她须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如果他要捉她,眼下她逃也是逃不掉的。

何况她也不能逃。

她思忖着,指着秋千旁一块大石头:“你能坐下来吗”

他便就坐了下来,大

锦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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